第10章 深宫鸣怨笼中鸟,却思墙外慈母恩(1/2)
却说可卿、湘云封小主;园子里的人都知她是当家人。那可卿、湘云原本在府里都算不得头层有头脸之掌事主子,如今却晋封,园子里众美便更深知 “昔日尊卑莫论,今朝宠辱凭主” 之理,亦有那心思活络的,更生了要主动接近弘昼之心。
只是一连五日,弘昼懒懒的,亦只去了三处。
那日便宿在天香楼可卿处,与可卿相处甚欢,可卿温婉柔顺,极善解人意,弘昼在其处也颇感惬意舒畅。又去枕霞居睡了湘云两晚,其间也有调笑嬉闹。倒是那一日中午,一时兴起,对湘云之贴身丫鬟翠缕多有亲近之举。
又一趟是在那顾恩殿,本是要观赏一下自己这行宫中的主殿宿处之陈设,也想着要将此正殿按自己的想法略加装点,日后也好在这里常住。却正好撞见了尚无位份的丫鬟秀鸾清秀可爱,在内殿里描花样子,宛如仕女图般,一时兴致起了,便在顾恩殿内室与秀鸾多有交谈,言语间也颇为投缘,便留秀鸾在旁侍奉,直至晨起,只是未来得及给秀鸾奴儿的封号。王府丫鬟小月便来传话,只说是朝中有事,宗人府有急事恳请觐见,弘昼虽然无奈,亦只得急急出了园子就去了。
这园子里的众美见王爷去了亦不知下次何时再来,岂有不守规矩凑意趣的,便只管来道贺可卿、凤姐封妃,湘云晋位。就连那秀鸾,人们也另眼相看,敬她三分。
这可卿封妃之后颇有得意之色,见王爷出了园子,亦曾唤自家的远房表 “婶”,现在住在凹晶馆的尤三姐来 “叙谈”。却说这尤三姐,本是尤蓉之堂妹,虽然叙着宗谱长着可卿一辈,其实年方十六尚在妙龄,只是自幼便父母纵得泼辣,人前人后又是个非礼越矩的肝胆性子,虽说是出落得一表水灵灵人才,却是放荡不羁、性子火烈,也是个出了名的不安礼法的辣丫头。只是那夜却未曾出来,留在了天香楼,园子里丫鬟婆子嘴舌快,不免便私下传闻可卿是唤三姐去 “相聚闲聊”。
一时想想,连秀鸾这等不起眼的丫鬟,陪了驾得了王爷眷顾也是日渐尊贵,可卿更是如此得势。可谓人人都怕王爷再来园子,轮到自家失了自在,人人又都盼着王爷再来园子,为自家晋封安身多一重盼念。
却又说这可卿封妃,旁人也就罢了,论起羞惭见可卿,最是东府里,如今凸碧庄里的尤蓉来。她原本是贾珍续弦之妻,算起来也是可卿之婆婆。只是如今,一则进了园子,原本的丈夫心里虽然挂念,口上却不敢提起。二则想想可卿侍奉弘昼,心中百感交集。尤蓉虽也知可卿风流貌美,柔婉妩媚,若是贾府不遭此等巨变奇祸,这可卿却是自己的儿媳妇,纵有千般美貌,万众风情,也只能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去,说不定还要为自己添一个孙子。却不想如今风云色变,却是侍奉起了王爷。而且论起规矩来,其实等于和自己同侍一人。真正叫人难以承受之尴尬,又难逃得相见。
更何况,进了园子本是封了三个小主,荣府里自然以王熙凤为首,这东府里本来是自己当家,如今可卿头一个封妃,还有了 “情妃” 封号,论起来似乎还在凤姐之上,如何再能以婆婆或当家人自居。思前想后,终究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,颜色也不如可卿,这园子不比昔日,岂能以 “初时是我当家” 等字句,此乃无论如何也是争不过的,这一日便忍辱来见可卿,将园中事务一一请教。
可卿倒也和气,恭恭敬敬只管应答,只是自然也不称婆婆,也不称小主,只以 “姐姐” 呼之。还只道:“我年轻不知事,虽然主子晋我位份,其实又有什么分别,不过是为人奴婢罢了,主子也只是偶尔凑巧过了天香楼一趟。园子里上下人事,我年轻又懂个什么,都还要靠姐姐帮衬打点,这园子里其实我们都无亲无故,若姐姐和我生分起来,我更没个葬身地了,求姐姐只管疼我……” 说着便要抹泪。竟然呜呜哭了起来。
尤蓉见她如此话音,虽然也感伤,但是心气便平了些许。便也只安慰可卿道:“可卿…… 哦…… 情妃不要这样…… 既然进了园子,你又有福气得主子欢心,只该往开阔处想才是…… 你位份既然高了,更在凤丫头之上,园子里的事务自然我是要请你多多示下的。你也放心,我一把年纪,有什么求的…… 既然进了园子,也只求个平安度日,若有要我帮衬时,我必然尽力就是了…… 你年轻,不要想不开…… 往事更不必再提再想了,罢了…… 罢了…… 也是我背晦了,来白白惹你伤心,晚上凤丫头在外面摆赏花月夜酒,本来我是倦怠不想去的,既然你不快。倒劝你和我一同去疏散疏散,得乐且乐会子……” 可卿破涕为笑道 “既然如此,姐姐自然护我的…… 凤丫头既然摆酒,我们去且吃喝就是了。” 说着,两人便携手同伴,带着丫鬟宫女,去赴凤姐之宴。
原来,每年临夏月圆,这宁荣府上有露天摆赏花月夜酒之雅俗,今年虽然万事皆不同了,王熙凤因园子西侧藕香榭外桃花和山茶花都开得好,竟也不想耽误,亦摆了几桌春夜赏花酒,携藕香榭的姑娘邢岫烟一起打点了,命丫鬟宫女们在树枝上掌起垂须落英灯,乘着月色,邀园中有兴致的女子来同乐。
情妃可卿,小主尤蓉,小主湘云,小姐宝钗,小姐李纨,姑娘探春,姑娘邢岫烟,姑娘尤二姐,连嘉萌堂的掌事奴儿鸳鸯,怡红院的掌事奴儿袭人,顾恩殿的掌事奴儿金钏儿,玉钏儿,顾恩殿的新宠秀鸾,配房里的掌事奴儿夏金桂,都应邀而来。只那黛玉身体不适早睡了,妙玉又茹素,迎春、尤三姐又都告了病,宝琴,惜春年幼未曾来赴宴。只这也已算进园子后小聚之宴,人头齐全了。
丫鬟宫女们早摆下几十个红檀木案,花园里铺上竹帘垫子,摆上椅几,众美分了座次,推可卿、凤姐上座,且各自一一坐下,邢岫烟便吩咐藕香榭里的宫女们上了夏日薄荷酒,摆上一桌子鲜果、蜜饯、干果、细点等吃食。
众姐妹婶嫂欢语一番,湘云便道 “这么坐着喝酒也无趣,我们来玩对对联吧”。众人无话,尤蓉却道 “闷闷得慌还对对子,太学究气也不好玩”。湘云也不在意,便道 “那姐姐说玩些个什么好呢?”
探春道:“我们来击鼓传花吧”,几个年幼的丫鬟奴儿都拍手叫好,李纨便笑道 “那行个什么令呢?”,宝钗便道 “需要雅俗共赏才好。”
凤姐便起身娇笑道 “我就腻味那些劳什子文绉绉的酒令,你们要玩那些个,我可就走了……” 众人忙拉着,鸳鸯便道 “既然妃子,小主们有兴致,咱们就来击鼓传花,传到谁,饮一杯门杯,说一个谜语大家猜也就是了。若席间有人能猜中,猜中者便可让出谜者做一件事情。”
湘云拍手笑道 “有趣有趣,也算雅俗共赏了,只是做什么事情呢?” 那边厢金钏儿便应声道 “只要不坏了园子里的规矩,做什么事情都成就是了……” 众人都道好。
一时便让一向伺候酒宴的司棋蒙了眼,用个小的花腰缠红鼓来敲。宫女们将小凳几挪动,众人便杂杂围坐一圈,传一枝新鲜折下的山茶花。那司棋奉了命,便候着大家坐下。等着鸳鸯分派。鸳鸯便道 “我为令官,先饮一杯” 说着,用白玉醉斗小杯咂了一口酒,又道 “酒令大于军令,一会传话,鼓点至则停,不论妃子,小主,小姐,姑娘,奴儿…… 再无尊卑的。都需要出谜,努力猜来巴结”
众人都道很是。鸳鸯使个眼色,小丫鬟拍一下司棋,司棋便开始蒙眼敲鼓。
敲了十来下,鼓声骤停,却是香菱得了那花儿,急着要塞给后面的彩霞,众人岂有依的,都调笑着叫香菱只管出谜,凤姐亦笑着道 “头一个且不能放过香菱妹妹去,出不出谜来咬罚酒呢……” 香菱没奈何,想了半日便道 “那就出一谜吧…… 夫子登泰安,只猜一个字”……
众人便都低头沉吟,尤二姐猜是穷字,也有丫鬟猜是困字…… 香菱都笑着只说不是。那探春笑了笑,便在湘云耳边耳语了几句,湘云想想使得,便开口道 “是个 ' 岳 ' 字” 吧。
众人轰然叫妙,便起哄请湘云小主命香菱奴儿做事。湘云想了想道 “我也想不出要香菱姐姐做什么事,既然如此,就罚香菱姐姐为两位妃子,两位小主各斟酒一杯吧”。众人见罚得轻了要不依,香菱已是笑着忙忙给凤姐,可卿,湘云,尤蓉斟了酒。众人也只得罢了。
众人又饮两杯,便接着击鼓传花。一时司棋住手暂歇,竟又传至凤姐的手。
凤姐也不介意,饮了口酒便笑道 “既然如此,少不得我也出个谜罢了” 众人凝神细听,却听凤姐笑道:“…… 恩…… 三个字:矮冬瓜……” 众人哄笑,凤姐也咯咯笑道 “又有啥好笑的…… 也只猜一个字”……
众人低头琢磨一阵,竟是无人答对,凤姐正自得意,偷眼看见宝钗面色自若,不似他人冥思苦恼,便道 “宝钗妹妹…… 你可是猜得了……” 宝钗起身一微福道 “妹妹愚笨…… 只想了个答案,也不知是否使得,故此也不敢说……” 凤姐一晒道 “哎…… 偏偏是宝钗妹妹客气,不比旁人骄横,姐妹们耍子,哪里来那么多忌讳,你只管说说看就是了。” 宝钗道 “是不是个 ' 射 ' 字”?
众人一思甚是,不由得都喝彩起来,凤姐脸红了,便笑道 “果然是宝妹妹不仅花容月貌,到底是知书达理、冰雪聪明,我等都都是及不上了,既然如此,我便认罚,你且说让我做什么事情吧。”
宝钗又是一福,红了脸道 “不过是侥幸闹着玩,猜上了也是运气…… 姐妹们见笑了…… 既然这么着,请就凤姐姐……” 笑道 “…… 恩…… 我看,就斗胆请凤姐姐将那日在屋子里看到的几只琉璃落樱手环,送与姐妹们赏玩吧”
凤姐一愣,随即开怀笑道 “果然宝妹妹细心,看到了啊…… 那是内务府送来的七星侍女琉璃环,一共七支,本来就是要送园子里姐妹们,既然你提了…… 我就更不能藏着掖着啦。喜儿……”
旁边的小丫鬟忙应道 “在。” 凤姐命道 “去我屋子里将那七只环子取六只来,恩…… 这物件难得得紧,数量有限,也不能尽数得了,就赠与情妃,云小主,尤小主,宝妹妹,纨姐姐各一份吧…… 林妹妹的那份,回头平儿替她送去。”
众人忙都起身,向凤姐称贺。只那可卿只微微一笑,饮杯酒遮掩过去。
一时便又击起鼓来。有那李纨出个谜是 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”,众人胡乱猜了一通,探春却猜出是个 “旱” 字,也就胡乱罚李纨大口吃个桃子就罢了。
再来这次那司棋鼓点却特别长久,花儿在众人手中颇传了一阵。待到鼓停声歇。却是传到了邢岫烟的手中。那岫烟本是邢夫人之远房侄女,自幼天性腼腆内秀,拿了花儿就脸红得不行,只是座上有妃子,有小主,有小姐,自家只是个姑娘,怕失礼,也只得羞涩涩站起来。
凤姐怜她今夜助自己,本来一夜布置酒宴辛苦,便柔声道 “烟妹妹别害臊,说个字谜本来就是乐乐,不拘什么谜语只管说一个便是了。”
邢岫烟细若蚊声道了个是,低头弄着衣带思索了一番,道 “既如此,岫烟便也说个谜就是了,九十九…… 猜一个字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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